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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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許府。

書房裏, 許老太爺摸著失而覆得的翠毫筆, 雙手直抖。看了看垂頭跪地的許鉉,嘆氣道:“好了好了,起來吧,跪了這麽久。”

許鉉吃力地站起來,許老太爺命兩個小廝扶他下去擦藥酒。許鉉自稱代母受過,老爺子是硬著心腸罰他。

許老太爺又對一旁的楚尉霆拱手, “多謝賢侄相救。”

楚尉霆告訴許鉉,鬧到這一步不可再瞞著長輩, 即然東西賺了回來, 料必無大事,他的母親頂多挨頓罵, 不如主動認錯。許鉉便請楚尉霆來作證,如果能幫忙澆熄老太爺的心頭怒火就更好。

“本該如此。”楚尉霆笑道,“百善孝為先, 令孫品行端方、為人坦蕩, 家侄卻娶妻不賢, 讓世伯笑話了。”

許老太爺直搖頭, “那位奶奶……唉。”

白二公子幹這樣事不稀奇。可是, 都傳白三姑娘知書達理,怎麽做得出這樣的事。開始還以為自己孫子在撒謊, 真是不像她。想想這又是楚尉霆家裏人, 也不好多說什麽。

兩人沒再談論白菀柔的品行,話題轉移到許鉉春闈落榜的事。算算日子, 丫頭金梅偷筆、許三夫人急切病倒正在那前後,許鉉是忙於替母親解圍才誤了考試。

許鉉選的武試,那天根本沒休息好,從梅花樁上掉了下來,箭術、搏擊都遠非尋常水準,夢游一般。楚尉霆知道許鉉的本事,他跟著季元湛一起打獵,戰果最為出色。

“六公子功夫過人,本來有機會在武試中大放異彩,可惜了。京裏缺文才好的武將,今年又是重開科舉的頭一年,條件寬松,到明年都不見得和今年一般放低門檻,更會多設幾道篩選的規矩。”

許老太爺扼腕,孫子落榜比他丟掉翠毫筆還痛心,“賢侄與兩位世子都頗熟識,不知能不能打探一二。”

“這個自然。”楚尉霆頷首,壓低聲音道,“賢王世子還在梅州,聽說他對初步人選並不十分滿意,想要來個覆試,針對那些排名靠後的。”

這是皇帝給季元洪的特權。名額還有,挑不夠可以從落選者裏繼續挑。許鉉是個人才,他有心把這消息透露給許老太爺。應該沒看錯,許家想要崛起,小輩裏全靠許鉉了。

許老太爺的眼睛亮了,站起來就要行禮,被楚尉霆扶住,“不得聲張,讓他好好兒練練。”

“一定、一定。”許老太爺拿袖子擦濕漉漉的眼窩,白胡子都顫顫巍巍。

又聊了會,越來越投機。楚尉霆指指盒裏的筆,“此物價值不菲,有路子的話,賣出十萬銀子也不是沒可能,世伯為何始終留著?”

新朝無人,許家家境一年不如一年,許三夫人五百兩現銀的私房都沒有。賣個好價錢再添置田產商鋪,日子會紅火起來。

許老太爺長嘆,“不瞞賢侄說,此系前朝晏宗欽賜,那時老朽還只是魯閣老身邊一位不起眼的編修……”

許老太爺不是最受賞識的能臣,卻絕對是一名忠臣。旻金南侵的時候,滿朝皆是割地求和的聲音,許老太爺堅決站在為數不多的主站派一邊。他帶頭捐銀錢米糧布匹支援前線,辛苦游說那些自掃門前雪的高官,不知吃了多少冷眼責罵。

晏宗沒有發火,後來還賞賜這些職位不高卻滿腔熱血的官員,給他的就是這支象牙管翠毫筆。

楚尉霆目光迷離,好似透過時光望向那段亂世。在許老太爺略帶哽咽的講述裏,他看到了那位焦急的帝王,面對此起彼伏的戰火、一封封告急的兵書,一聲比一聲高的主降勸諫,內心被濃重的無奈淹沒。獨自一人的時候,只能對著屏風上自己親手畫就的萬裏江山圖流淚嘆息。

不幸生在帝王家的文人天子。他多才多藝,滿腔風雅卻不能挽救社稷。他過於沈醉在自己的各項雅趣之中,卻沒有用好人、用對人。等醒悟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。

“多少年了,閉上眼就想起那場屠殺,皇上仙去之前,怎樣地受盡屈辱、踐踏,還有後宮嬪妃和幼小的皇子公主們……史書都被改過了,真正發生的事,又有幾個清楚的。”

楚尉霆沈默地看著以袖拭淚的許老太爺。老人關起門來懷念舊主,難道有錯。安佑帝顧忌著梅州各大古老世家的影響力,此外也有心同化他們,是以不曾采用簡單粗暴的血腥政策。但不好說以後會怎樣。

“老世伯,以後這種話莫要再對別人說起了。”他朝天空一指,“與上位者作對,無異以卵擊石。”

許鉉一瘸一拐地回來時,許老太爺正把楚尉霆送至廊下。他吃驚地看了看祖父發紅的眼眶。

楚尉霆還是那樣從容平靜,囑咐他這些天好好練武。

“你借弈鈞的銀子,不必還他了。他差點害你無法脫身,這裏我做個主,銀子權當他替自己賠罪罷,回去我讓他父親教訓他。”

“多謝十四叔叔。”許鉉一揖到地。

叔叔。轉過身的楚尉霆緊鎖眉峰,他現在最討厭的就是這層輩分。

許老太爺滄桑的敘述又在耳邊回響。老人家還是很謹慎,隱晦的只字片言怕是只有他聽懂了。呵,翠毫筆……真是他想的那樣。

……

白府。

白菀柔苦著臉回到從前的閣樓,意料之中地,很快眼前就多了個靚麗女子。與她一樣的長相,一樣的裝束,一樣的舉止……

不,有兩點不一樣。白穎柔還梳著少女髻,神情也比她陰森,她看了膽戰心驚。

“原來是我那好妹妹回來了。”白穎柔望望身後,墨翠靜悄悄地把門從外頭帶上了。

白菀柔震驚地看著服服帖帖的墨翠。這是她四小姐的丫頭,她強代三姐出嫁,天天在三姐的丫頭芷蘭面前扮主子,豈知留在家的墨翠已被三姐收伏了。還是說--墨翠早就被三姐收買了?

“對,你猜對了。”白穎柔冷笑,“看你的臉就知道你心裏想什麽。你蠢得不是一點半點,還妄想鳩占鵲巢。”

白菀柔一屁股坐在床上,額頭開始冒汗。

“怕了?”白穎柔抱著兩只玉臂在臥房裏走來走去,小巧繡鞋清脆踏步,不緊不慢敲打在白菀柔心頭。

“沒有金剛鉆莫攬瓷器活兒。東施就是東施,還妄想效顰?有我的臉龐沒我的頭腦,有我的身段沒我的手段。嘖嘖,妹妹,叫我怎麽說你啊。就知道你早晚有原形畢露的一天。”

白穎柔已聽說了蠢妹鬧出的風波,她前腳回家,後腳就有一堆閑言碎語飄進院門。

“性子急躁,光盯著鼻子跟前那點好處,行事欠考量,完全不計較後果。說你是咱家馬棚養的驢也不為過,哦,還是有點過,那驢比你聰明,比你有用,還能幫老院子馱糧食。”

白穎柔毫不吝嗇地把能想到的刻薄話都朝妹妹身上招呼,荼毒夠了,見對方還是軟趴趴地不吭聲,咯咯笑起來,“白菀柔,你那股子精狠勁兒哪去了,以為我罵夠了就能放過你?”

“三姐,你總不能殺了我。”白菀柔絞著荷葉紋的袖邊,“我死了你也活不長,別忘了小時候母親找人替我們算過命,你不信的話大可以試試。”

“嗤。”白穎柔撥弄頸子上的金項圈,“這種不著邊際的話我是不信的。不過呢,殺你又沒好處,還臟了我的手,我嫌惡心。”好死不如賴活。她要這個卑鄙妹妹活得能多賴就多賴。

“你想怎樣?”

“你倒好意思問我?”白穎柔嘲諷地說,“故意在我面前裝出這麽一副窩囊樣,不就是算好了我會做什麽嗎,即使我不那麽做你也會想方設法引我替你使勁兒。”

“我們姐妹一場……”

“姐妹一場你還陷害我。”白穎柔走到床前,將白菀柔戴的頭面假髻一一卸下,又將金項圈套到她脖子上。

“我還是姐姐,你還是妹妹,明白了?”白菀柔已披頭散發,白穎柔手持一支金釵,釵尖挑起她下巴,“你得感謝我。你惹一堆爛賬,現在還得我替你收拾。想想真是不甘心啊。”

出嫁那天她醒來,天都黑了。墨翠怯怯地喚著“四小姐好睡”,她發現真相時差點氣瘋,不過,很快又鎮靜下來。

她是白家女子裏最聰明的。祖父說過,她和那位東魏朝做寵妃的祖姑最像。祖姑以低級嬪妾起家,後宮步步驚心,祖姑卻步步高升,憑借的是智慧和堅忍。她也行!

楚家曾是侯門,楚弈鈞絕對有這份能耐恢覆昔日繁盛,她自認沒看走眼。白穎柔想象著自己誥命加身的榮華,對狼狽的妹妹比個輕蔑手勢。

“你該吸取教訓。首先就是,永遠、永遠不要和你三姐我作對,我讓你幹什麽你就幹什麽,明白了?”

白菀柔低泣一聲,似乎在認輸。白穎柔收回金釵,得意地插到自己頭上,“好了,把那事再跟我說一遍,不要漏掉一點細節。”

瞧瞧,她說到做到,好不容易得回原來的身份,當然得替“自己”考慮。

白菀柔一五一十地說起來。白穎柔不時打斷追問詳情,閨房的門關了很久。直到墨翠叩門。

“姑娘姑娘,”墨翠敲得很急,“溪蕓郡主來訪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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